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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零五年 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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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零五年 18

大汗淋漓。

熾烈的日頭底下,李崟賣力的踩著自行車,累得粗氣直喘,汗流浹背。那件皺巴得跟團鼻涕紙一樣的長袖襯衣也濕透了,緊緊貼在背上。李岫感覺臉蛋被哥哥的汗液浸濕,卻仍不願意把臉從他背上移開。

哥哥的汗液彌散著濃烈的男人味兒,酸中裹著鹹,還隱隱夾雜著絲絲烤羊肉串的味道。然而這味道並不惹人厭,她甚至還有些沈迷。不像班裏那幾個熱衷打籃球的男生,課間打完球回到座位上,周身散發出的那股汗味,是一種陰暗角落裏鐵銹發了黴的類似氣味,熏得人腦袋直發疼。

快到家門口那個岔路口時,李崟累得實在是騎不動了,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的重,車速不由自主地往下降。未曾想,車速一降,李岫竟然直接從後座跳了下來。李崟嚇了一跳,趕忙用力握緊剎車把手,隨著一陣刺耳的剎車聲,那輛二八大杠戛然而止。他將左腳穩穩地撐在地上,維持住車身的平衡,而後滿臉疑惑地扭過頭,急切地問道:“你咋下來了?”

“等會兒你把這個拿去你屋裏,幫我好好收著。”李岫說著,把一直摟在胸口的布包放進車頭前面的車筐裏。“但是,你不準偷看,看了是小狗!”放進去之後,還不忘的補了一句小詛咒。

“啥好東西啊?還不準偷看,我偏要看!”說著,李崟眼珠子狡黠一轉,身子猛地往前探,一只手抵在車把上,另一只手快速伸出去,佯裝要去夠車筐裏的布包。

李岫瞬間急眼了,飛一般地搶在哥哥前頭把布包搶了過來,兩只手像護著珍寶似的緊緊摟進懷裏,一張小臉頓時漲得如同熟透的蘋果。她急得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氣,撅起小嘴嗔怪起來:“我說了不準看,你怎麽這樣啊!哼,李崟,我再也不跟你好了。”

“唉呀,跟你開個玩笑。好,好,好,不看不看。你現在怎麽連個玩笑都開不起了。”李崟說著,朝妹妹撇了撇嘴,笑嘻嘻地揪了一下她小小的鼻頭。

李岫蹙緊了眉頭,哼了一聲。“真的不準看,你要是偷看,我就再也不理你了,說到做到!”李岫將信將疑地把布包重新放回車筐裏,目光犀利地威脅哥哥,可布包還沒完全放下,她又一把拿了起來,重新緊緊抱在胸前,厲聲要求哥哥說:“你發誓。”

“發什麽誓啊?”李崟一臉的無可奈何,面對這個小丫頭,他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。

“你發誓,如果你看了這個布包裏的東西,你就……就永遠得不到你最愛的人。”

“你……你這小丫頭,嘴巴子也太毒了吧。”李崟呲牙咧嘴,瞪大了眼睛睨向妹妹。

“快發,快點兒啊。”

“好,好,好,我發誓。如果我看了這包裏的東西……”

“你舉起手指頭啊,三根!”李岫打斷他,小手用力捏起他右手中間三根手指頭。

李崟順從地將三根手指頭高高舉過頭頂,繼續說道:“我這輩子都得不到我最愛的人。”說完,還不忘向李岫請示,“行了嗎?小祖宗,這下滿意了嗎?”

“嘿嘿……”李岫抿著嘴滿意的笑了,這才放心地將布包放進車筐裏。

“行了,我先去逛一圈兒,你先回家吧,讓媽瞧見我們一起,又要罵人了。”李崟說著利落的踩上自行車,風一般的騎走了。

那布包裏所裝著的,其實是小姨送給李岫的女人“玩意兒”。

小姨看到李岫還穿著母親手工縫制的那件破舊胸衣,勒得十八歲大姑娘的胸部幾乎要爆開,實在看不過眼,於是拿來幾件自己之前買的、尺碼偏大的胸罩給了她。

小姨的穿衣風格是出了名的前衛,啤酒廠裏人盡皆知。雖然背地裏很多人都詆毀她,不過陶文玲並不在意。“讓她們說去!男人說我,那是因為得不到我,恨得牙癢癢。女人說我,還不是因為妒忌。”這是母親訓誡小姨的時候,她字字珠璣的回答。

每次,小姨總能拿出不同的一襲話,來回懟母親。母親被她懟得瞠目結舌,只得恨恨的咒罵:“我說不過你,以後有你好受的。”也正因如此,她才不喜歡李岫與小姨過多交流,更別說是收她這些“禮物”了。

這些女人“玩意兒”,雖然不受母親待見,可確實好看。都是嶄新的,小姨一次也沒穿過,吊牌都還在上頭掛著。小姨向來如此,常常購置些自己喜歡卻並不合適的東西。諸如這幾件胸罩,款式倒是好看,可 70C 的尺碼根本就不適合她。

她勸了半天,才勸動李岫脫去了母親做的那件的確良胸衣,而後親手替她換上了一件新的蕾絲胸罩。不大不小,恰是貼合。小姨凝視著李岫那兩顆發育得恰到好處的飽滿胸部,不禁微微搖頭輕嘆,自語著,自己若能擁有這般好看的胸脯該有多好。說著,執意要李岫穿回去,不許脫下。

李岫最終還是脫了下來,重新換上那件的確良胸衣。雖然勒得有些呼吸困難,但終究還是這件穿著心裏頭踏實。她委婉地向小姨暗示,母親不讓她穿這類,若是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。可是,陶文玲是何許人也,她從來就不懼怕母親。或者說,她和她二姐,自打出生起,就天不怕地不怕。三個姊妹,全然繼承了老陶家的獨特基因,性情怪異得很。

最後,小姨還是堅持要李岫把這些胸罩帶回去穿。還說,如果母親訓斥起來,就叫她過來應對。

李岫心裏頭當然是萬分喜歡,可就是不敢被母親發現,所以才讓小姨找個布包裝著。她本來已經被說教得有了那麽點兒勇氣,可一走出小姨的家門,被太陽當頭這麽一曬,立刻就像洩了氣的皮球,什麽膽量都沒有了。

布包裏總共塞了三件胸罩,全是 70C 的尺碼。有粉紅的,有豹紋的,還有一件純白的,每一件都鑲著蕾絲花邊兒,李岫最喜歡白色那件。那件的蕾絲花邊最顯眼,跟婚紗似的。就算暫時不敢穿,她也舍不得扔。最後她想了個主意,就讓哥哥先幫她收著。反正母親從來不去哥哥的房間,那裏最為安全。

好奇害死貓。

李崟終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,打開了那個布包。潘多拉魔盒被開啟,他的窄仄世界瞬間塌陷了。

躺在床上,李崟翻來覆去,難以入眠。一閉上眼睛,腦海裏就出現李岫的面容,再一翻身,尹夢嬌胸部抵上手臂時的綿軟觸感也接踵襲來,而後布包裏那幾件蕾絲胸罩又跳到眼前,怎麽都不肯消失。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,大腦就像失了控,最後竟然難以抑制的幻想出李岫穿上蕾絲胸罩的模樣。

他開始深深厭惡自己,內心充滿了羞愧,覺得自己無比骯臟,甚至認定自己就是個令人不恥的變態。在這種羞愧與自責的情緒交織中,李崟終是漸漸睡去。

那個晚上,他做了一個紛繁冗雜的夢。夢裏李岫還是那一頭瀑布般的長發,摸上去涼涼滑滑,手感爽適。他於一片明媚的日光下,伸手撩撥開她耳際的頭發,偏著頭親吻了她那圓圓軟軟的耳垂。另一只手則鉆進了她的校服裏,解開了她的蕾絲內衣,撫上了那顆同樣圓圓軟軟的胸脯。

他猛地驚醒,從床上彈了起來。天還未亮,打開臺燈,發現內褲上一片濕膩。伸手一摸,那涼冰的觸感讓他瞬間漲紅了臉。床單也被弄臟了,一圈圈的汙漬猶如惡魔的嘔吐物,令人感官不適。他慌亂地扯過一旁的被子試圖遮蓋,卻又覺得這只是自欺欺人的舉動。

這不是李崟第一次夢遺,卻是最令他不恥的一次。他跳下了床,迅速脫掉內褲,跟床單卷成一團,藏到了床底下。像個偷了東西的賊,慌裏又慌張。藏好後,他一頭栽回床上。只覺心臟仍怦怦直跳,一閉上眼睛,腦海裏又都是那個汙濁不堪的夢。就這樣,睜眼又閉眼,翻來又覆去,直到窗外微微泛白,他才在極度的不安中迷迷糊糊睡去。

2005 年 10 月 23 日,霜降。

這天月考成績出來了。

巖山的天氣真的怪,前幾天還如同盛夏般酷熱,太陽亮晃晃地紮眼,把學校重修的跑道烤得直泛瀝青味兒,今天就斷崖式的變冷了,不給人們任何緩沖的機會。

放學的時候,絮狀的厚雲將月亮掩了起來。風很大,大到李岫套著的那件藍白相間的校服袖子,跟著風一起亂飄。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風箏,下一秒就有被吹上天的風險。

今天下午放榜之後,李岫就一直悶悶不樂。一直穩坐全年級第一的她,這次竟然滑到了年級第三。放在別人身上,這可能也沒什麽大不了的,一次失利,根本代表不了什麽。可是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,就是一件天大的事。一想到母親不知又會如何懲罰自己,李岫就手腳冰涼,渾身發抖。

她拖著灌了鉛的雙腿,一步一步艱難的往家的方向挪,書包沈甸甸地壓在瘦削的肩膀上,心如烙塊不住的往下墜落。

磨蹭了半個多小時,終於看見了那盞葫蘆燈發出的光亮。李岫大老遠就聞到一股燉雞的香味兒,她最喜歡吃母親燉的雞。母親燉雞與他人不同,會在裏面放上幾種中藥材,與現殺的老母雞一起在老火上燉上幾個鐘頭,燉得骨肉分離,放進嘴裏一嗦,都不用嚼的,雞肉就滑進了喉嚨裏。又香又糯,美味至極。

今天的美味激發不了李岫的食欲,只讓她愈感忐忑難安。走到小賣部窗戶底下,母親照例喊了一句:“岫兒,回來啦!”

她喃喃應了一聲“嗯”後,便加快步子往屋裏逃。

“我燉了老母雞,今天霜降,要吃雞補身體的。等會兒就給你端進來。”母親朝李岫匆忙逃離的背影大聲嚷嚷了幾句。

回到臥室,李岫順手關上了房門。她的動作無比之輕,生怕那扇舊門會突然發出吱嘎一聲巨響。坐在椅子上,旋開臺燈的按鈕,頃刻,橘黃色的光灑了大半張桌子,映得她臉色也跟著發黃。

一種強烈到幾乎令人窒息的恐懼慢慢浮了上來,李岫緩緩卸下書包,失魂落魄般掏出數學課本攤在桌面上,腦子裏除了害怕,再無其它。就在這時,門哐啷一聲被母親用腳猛地踢開,她嚇得渾身一激靈,手握著的那支鋼筆隨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。

“怎麽還把門給關上了?”母親隨口數落。

李岫驚慌失措地轉過身,只見母親兩只手小心翼翼地捏著碗沿兒,端進來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湯。她的眼睛一直盯在碗裏將要滿溢出來的湯水上,沒註意自己臉上的驚惶。

“來,先把雞湯喝了。我放了好多天麻呢,多喝點兒啊,補腦的。”母親邊說邊把那只沈甸甸的鬥笠碗穩穩當當地放在書桌上,然後站在一旁,目不轉睛地盯著李岫,等著她按照自己的期望將湯喝光。

李岫恭順的應了一句“哦”,而後端起鬥笠碗,一口氣把湯喝了個精光。看著碗底剩下的雞腿,母親接著命令:“雞腿也吃了啊。”

李岫聽著母親溫柔又不容拒絕的口吻,只得點了點頭,從碗裏撿起雞腿來啃。啃到一半的時候,她灰溜溜地瞅了母親一眼。母親臉上掛著如春風般溫暖的笑,眼神明亮,看起來心情不錯。

她最近確實心情不錯。父親前陣子回來了,不僅在家裏住了好幾天,還給了母親一筆數目不小的生活費。李岫偷偷聽過父母的墻根兒,好像說什麽父親在外頭撞了好事,跟人合夥賺了點兒錢。具體是什麽好事,她也沒聽真切。

這幾天,雖然父親又出門辦事去了,可是母親的情緒一直保持得挺好,臉上時不時就掛起微笑。

看著母親滿臉的笑容,李岫心中的恐懼消減了大半。她心裏暗暗琢磨,即使母親知道自己沒考好,大抵也不會大動幹戈。

“好吃嗎?”母親寵溺的摸了摸李岫的頭。

“嗯,好吃。”雖說這雞燉得跟往常一樣軟爛脫骨,可此刻的李岫卻是味同嚼蠟,什麽滋味都吃不出來。

吃著吃著,母親冷不丁發問:“今天月考的成績出來了吧?考得怎麽樣啊?”

李岫木然地咀嚼著雞肉,目光呆滯地落在碗底的幾塊天麻片上,嘴裏含糊不清地回答:“不太好。”

“不太好?”母親的聲線瞬間難以遏制地提高了幾度,“不太好是什麽意思?數學又沒考好啊?究竟考了多少分啊?”她篤定地以為李岫只是數學成績考得不理想。

“104。”李岫嘴裏的雞肉都被嚼成了肉糜,卻遲遲不敢吞下去,就那麽含在嘴裏,仿佛含著一顆隨時會引爆的炸彈。

“104,比上次少了 3 分,也還行,繼續努力。”母親松了一口氣,看似隨意地拍了拍李岫的肩膀,聲音也開始有所回落。

“我……第三。”李岫聲若蚊蠅,腦袋拼命地壓低,恨不得埋到地縫裏去,整個人像是被恐懼緊緊揪住,大氣不敢出一下,只等著母親接下來的雷霆之怒。

“那你們班的數學成績不行啊?104 在班裏還能排第三呢?是不是你們數學老師教得不好啊?那可不行,我得抽空跟你們班陳老師反映反映,這不是耽誤你考清華北大嘛!”母親還以為李岫口中的“第三”是數學成績的排名,殊不知,她指的是年級綜合成績的名次。

李岫楞了好半晌,終於鼓足勇氣,戰戰兢兢地向母親坦白了真相。“媽,我這次沒考好,全年級總成績排名第三。不過,你放心,我下次,下次一定好好考,你相信我……”

母親呆楞了足足兩秒,李岫眼睜睜看著她的笑容瞬間凝固,繼而消逝得無影無蹤。臉色先是漲紅,隨後變白,緊接著又轉青,神情變化得就像疾風驟雨般迅猛。她嚇壞了,從座位上哆哆嗦嗦地站起來,想說什麽卻被嘴裏那一口雞肉糜堵住,劇烈地咳了兩聲。

“全年級第三?”母親的目光如兩道利劍,緊緊鎖在李岫嗆得發紅的臉上,語氣像是最後通牒般嚴肅而凜冽。

暴風雨前的寧靜。

李岫紅了眼圈兒,身子像篩糠般顫巍巍的點了點頭。

母親猛地揚手,她以為要挨耳光,不由自主地用手擋住了臉。可母親的巴掌聲遲遲沒有響起,她反倒聽見一聲清脆至極的瓷器碎裂聲響。

李岫緩緩放下手,只見那個鬥笠碗被摔了個粉身碎骨。若幹的碎片和幾塊天麻七七八八地散落一地,有一塊還粘在母親裸露的大腳指上。

“媽……”李岫哽咽著,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,盈滿了也強忍著不敢讓它掉出來。母親最厭人哭,此時若是掉下淚來,無疑是火上澆油。

母親定定地看著地上的碎片,突然,瘋了似的彎下腰,揀起一塊最大的,猛地朝自己的胳膊紮去。李岫只覺腦袋裏“嗡”地一聲炸響,瞬間好像墜入了深不見底的潭裏,外界的聲音從遙不可及的水面之上傳進來,模糊不清、遲緩沈重,虛幻得像是一場可怕的噩夢。

她眼睜睜地看見血柱沿著那道猙獰的傷口汩汩地往外冒,殷紅,肆意,醜陋。整個畫面在她眼前變成了慢鏡頭,被拉長的時間線,反覆折磨著她的視界。

她一動不能動,僵在原地,就那麽安靜地看著鮮血順著母親的手臂一路流淌,流過手背、手指,沿著指尖滴答滴答掉落,落在母親穿著的那雙藍色塑料拖鞋上,落在那塊粘在母親大腳指的天麻上,瞬間就紅了。

那觸目驚心的紅,在李岫眼中不斷蔓延、放大,直至占據了她整個視野。那紅很像她的月經,骯臟,可惡。

記得十三歲那年第一次來月經的時候,李岫滿心惶恐,以為自己生了重病,硬是拖了好幾天才忐忑地告訴母親。母親看著她染血的內褲,臉上瞬間露出了極度厭惡的表情,就好像是看到了什麽極其骯臟的東西。

也許,在那之前,母親還試圖把她打扮成男孩的模樣來自我欺騙。可在那之後,母親清楚地知道,即便把她的頭發剃得短到不能再短,她也是個每月都要經歷來潮的女人了。

母親厭惡的從不是月經,而是她的性別。

“為什麽只考了第三?你到底幹什麽去了?為什麽不好好讀書啊?下次能不能第一?能不能?!”母親憤怒的嚎叫著,唾沫星子噴了李岫一臉。她像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,眼睛瞪得滾圓,眼珠子仿佛要迸出眼眶,額頭和脖頸上青筋暴起,雙手緊緊鉗住李岫的肩膀,瘋狂地用力搖晃著,似乎要將李岫整個人都拆散架。

李岫被搖得腦袋發昏,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,幾乎暈厥過去。半晌,她終於憋不住,“哇”地一聲哭了出來。“媽,我錯了!我發誓,下次我一定考第一,一定考第一。媽,我知道錯了,我真的錯了。求求你了,別傷害自己,求你了。”她渾身冒著冷汗,邊哭邊用手哆哆嗦嗦地去壓母親的傷口。

聽見李岫承諾,母親的情緒才稍稍平覆了一些。她用那只染血的手,顫抖著撩撥開李岫被冷汗打濕、緊緊粘在額頭的碎發,長長地嘆了口氣,語重心長地說道:“岫兒,你要爭口氣啊。媽這輩子就指望你了。我平時啊,舍不得吃舍不得穿,一雙襪子縫縫補補都能穿好幾年,這老母雞我更是一口都舍不得嘗,全都留給了你。還有這天麻,你知道這天麻有多貴嗎?岫兒,為了你,媽什麽都舍得,你可一定要爭氣啊。”

“媽,我知道,我知道,我一定聽你的話,一定爭氣。媽,要不要,去,醫院啊,你流了好多血,好多,媽,疼嗎……”李岫哭得抽抽噎噎,上氣不接下氣,話都有些說不清了。她用手指死死地壓著母親的傷口,瞳孔放得很大,裏面充滿了恐懼。

她害怕,害怕母親失血過多,害怕母親會死。

“沒事,媽沒事。你學習吧,我出去包一下就好了。”說著,母親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裝藥的鐵盒子,用力吸了吸鼻腔,腳步虛浮地往外走。

走到門口,她的身子晃了晃,又停了下來,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扶著門框,艱難地扭過頭叮囑道:“地上的碎片別亂動啊,等下割傷了,我等會兒來收拾。”那腔調無比溫柔,卻是有氣無力的溫柔,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爆發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。

十八歲的時候,想法都沒那麽覆雜,李岫也一樣。她單純地認為,一切應該已經過去了。只要她努力學習,下次考試重回榜首,母親肯定就不會再亂發脾氣,傷害自己的身體了。然而,她萬萬沒有想到,真正的風波才剛剛開始。

第二天,那個被陽光切割得支離破碎的下午,班主任陳老師把李岫的母親叫到了她的辦公室,帶著一臉凝重和憂慮,以一種近乎悲痛的口吻告訴母親,李岫好像早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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